2018年春天,我偶然翻朋友圈,突然一愣。一张照片上,他站在一处高地,身靠城堡的垛墙,背后是壮丽的梵蒂冈圣彼得大教堂。
在“华为欧洲创新日”上,几位华为常驻欧洲的“老湿傅”,为我认真地回忆了一个故事:过去十几年间,华为是怎样远渡重洋,在欧洲“定居”的。
听完他们的故事我才发现,一个远征海外的企业,和一个执着的旅者其实别无二致。为了最终踏上一片土地,往往要在时间的长河里负重跋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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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04年,华为在伦敦设立欧洲总部。
同一年,彭博来到欧洲。他作为“先遣队”的一员,跟同事们一起拓荒西欧的市场。
西欧并不是华为海外战略的第一站。相反,这其实是比较靠后的一步棋。如果摊开世界棋盘,你会发现:在此之前,华为已经在俄罗斯拿下了几千万美元的 GSM 设备和光网订单、雅典奥运会的 GSM 设备订单,还有南美、非洲很多国家级的合同。
不过,西欧却是华为最重的一步棋。为什么华为一定要进西欧呢?
说起来,华为早在1996年就提出了国际化的战略。几年摸爬滚打过去了,一个逻辑已经非常清晰:
1、如果敢自称“国际化的企业”而不至于被别人耻笑,只在亚非拉第三世界“逞能”是不行的,你必须占领全球前三大消费市场:美国、中国、欧洲。
2、历史数据表明:凡是进军美国的企业,又必须先在欧洲站稳脚跟。
3、中国企业进军美国,短时间内存在各种你懂的不可控障碍,而进入欧洲,相对来说则没有人造壁垒。
4、鉴于西欧在整个欧洲中“绝对控股”的经济地位和政治地位,只有拿下西欧,才能证明自己拿下了欧洲。
简单来说就是:
习武之人欲成化境,必须打通“任督二脉”;华为欲成国际品牌,必须打通“西欧市场”。华为的“西欧局”,大概就是这样开篇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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彭博在西欧面对的第一个人,是海关的工作人员。
我在欧洲的前七年,每次入关,边检人员都会问我,“你是哪家公司的?”我说“HUAWEI”。他们就摇头,不知道我说的是个什么东西。
他回忆。
欧洲人摇头,其实有两个含义。第一,我真的不知道华为是什么;第二,我也根本不想知道这家中国公司是干什么的。
对于亚非拉来说,中国过去 20 年是挺成功的。无论是经济上还是文化上。中国人,尤其是代表中国成功企业的华为人在这些欠发达国家狠受尊重。但在“骄傲的”欧洲,这一层认知几乎不存在。
现实无法改变。虽然没人认识,不过生意还是要想办法做的。
2006 年,华为在欧洲找到了一门生意——“ODM”。ODM 的意思不是欧洲大妈。它的全称是 Original Design Manufacturer,简单来说,ODM 就是按照电信运营商的要求为他们生产“定制
手机”,俗称“贴牌”。
这有点像写书的“代笔”,人家让你写什么你就写什么,写完之后署上人家的名字。无论这本书多畅销,读者都不会知道谁是真正一字一字写出它的人。
华为就这样在欧洲做起了“不署名的作者”。没几年,就拿下了沃达丰、法国电信等等大运营商的订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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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2年,余承东从欧洲区回到中国。开始掌管华为手机的帅印。当时他大刀阔斧地做了改革,并且发了微博“立帖为证”。
余承东负责华为消费者业务之后进行的七个调整。
这第一条,就是华为不能再做幕后英雄,要生产自己品牌的华为手机。而紧跟着第二条,就是要把“华为手机”这四个字变成高端品牌。
彼时,彭博已经成为了华为西欧区的负责人,算是余承东的海外搭档。(你可以简单理解,一个负责做,一个负责卖。)
再明显不过了,这个“新策略”跟华为之前的“实际路线”是180度相反的。
回想起当时,彭博记得华为内部爆发了巨大的冲突。
当然,后来的事情你也知道。在任正非和余承东为首的“力挺派”的坚持下,最终华为还是停掉了 ODM 业务,开始做自己的手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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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2年,第一款打着“华为”旗号的手机 P1 上市。
和现在的华为手机比,P1 简直可以用“惨不忍睹”形容。虽然款式很经典,但耗电严重,有一些硬伤。它的继任者 P2 也基本是同样的“身轻体柔易推倒”体质。
那时候华为手机连华为自己人也不屑于用,除了做消费品的同事,因为他们要卖手机,没办法。彭博回忆起那时候的岁月,感慨万千。他伸出四个手指,“头两年,P1 在欧洲的销量低得可怜,四位数以下。”
要知道,华为手机从一开始的定位就是高端机,这在余承东的微博里已经挂出来了,全天下人都能看到。它对标的是苹果、三星这样的品牌。而 2012 年,苹果刚刚推出 iPhone5,你可以脑补一下,二者有多大的差距。
我和老余(余承东)认识快二十年了。我知道12、13、14年是他最痛苦的三年,大会小会都被骂,压力很大。
但是没办法,既然是已经下定决心的事情,只有加大投入继续做。2012年,国内手机研发团队得了虽然取得重大突破,但结果不尽如人意,余承东领到了“从零起飞奖”,意思是当年“奖金为零”。不过,他的团队仍然被信任,在研发的投入上,公司也并没有减少;对于欧洲市场,公司也继续大把给人,给钱,给奖金。
2013年最艰难的时候,华为仍然大把投资。在欧洲建立13个研发中心。
“一年只卖出这么几部手机,当时欧洲市场没有和产品团队闹矛盾吗?”我问。
“提出建议是有的,但没有相互抱怨。当时苹果手机好卖,难道我们要去卖苹果吗?我们是一个战壕里的兄弟啊。”他斩钉截铁地说。
华为有一个文化叫做:“胜则举杯相庆,败则冒死相救”。彭博和欧洲团队“相救”的方式就是两个:
1、想尽一切办法让欧洲人认识华为手机;
2、把欧洲手机用户的意见总结,传递给国内的研发部门,快速改进。
手机自身改进的任务交给余承东,这是另一个血泪故事,此处暂且按下不表。我们单看欧洲。
当时欧洲市场艰苦到什么程度呢?
人们看到“HUAWEI”这个词,不是不认识,而是根本念都念不出来。华为欧洲团队每天想的是,通过什么方法能教会别人发音,念对自己品牌的名字。
如果对方在价值观上都不认同你,凭什么要买你的东西?
于是,西欧团队制定的策略就是:先想办法让人知道华为,再想办法让人觉得华为的追求和我们的文化追求是一样的。
华为开始赞助大量的足球队,阿森纳、AC 米兰、马德里竞技、多特蒙德、阿贾克斯,每个国家最优秀的球队,都身披华为的战袍。你知道,欧洲的童鞋们,几乎个个都是球迷。他们一看,原来我心目中最好的球员,他们并不排斥穿上华为的球衣,这说明“华为”这个品牌至少不太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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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6年的时候,华为签下梅西作为全球品牌大使。为了沟通更顺利,华为还不断增加本国员工的比重。在西欧的消费者业务团队,从主管到首席品牌官,到基层的市场专员,基本都是欧洲人。这样不仅可以把中国和欧洲共同信仰的价值观传递出去,还能用欧洲人更习惯的方式传递出去。
通过几年不断调研,调整,彭博和欧洲的兄弟们突然觉得:这事儿快成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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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8年,华为发布了 P20 这一系列手机,此时华为欧洲团队已经炉火纯青,一手握着质量过硬 NB 闪闪的手机,一手握着他们对欧洲文化的认同和理解。开始了一场攻坚战。
2018年,余承东转发了自己2012年的微博截图,感慨良多。
有了消费者和渠道商的信任,华为还找回了“老朋友”电信运营商的信任。从2012到2015年,华为从 ODM 厂商成为了独立手机品牌,之前积攒的信任已经作废,一切都是从头来过。
2017年底,彭博和余承东和之前那位欧洲电信运营商 CEO 开会。他特意找到余承东,说:我承认原来的判断是错误的。现在,我真心地恭喜你们,从消费者的品牌里杀出来了。为了这次剧情反转,故事整整绵延五年。
这么几年下来,我们发现消费者品牌的市场波澜起伏。今天成功,并不代表你明天一定还会成功,但至少我们走出了一条路。
在我心里,他们都是英雄。而我也确信,他们在成为别人的英雄之前,一定先成为了自己的英雄。
有些事情,虽然拿不准,但我只能选择相信:
相信善良永远会召唤理解,
相信不屈永远会召唤勇猛,
相信舞台永远会召唤舞者,
相信英雄,永远会召唤下一位英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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